不要以為看這篇描述很扯,怎麼會有這種事?
說實在,我遇到一些學員跟個案,
會跟我說他們覺得這樣的方式「戳很深」,
反而喜歡這種所謂戳很深的治療方式。
好的醫師(或是說靠譜的醫師),
應該是要讓病患在最安全最保險的情況下,
用最穩妥的方式處理病灶。
最重要的是,要能夠縫合,
讓病患能夠真正康復,健康的走出醫院。
引用自 自由歌
《不要學諮商了,先好好講人話吧!》(下)
▋擁有證照的心理師,就不會犯低級的錯誤嗎?
此外,帶領工作坊的老師,在國外受過完整的心理相關培訓──我想像一個溫煦如春風、寬闊如海洋的老師,瞬間腦波一弱手一滑……就刷卡報名了。
▋工作坊是一整天的行程。午餐後,進行到團體諮詢:每個同學都有機會,分享自己的狀況,老師會在現場諮詢,並帶領團體討論。
助理介紹完流程後,徵求第一位自願個案,同學們還在相互觀望時,她舉手了。

那是個很靜的女生,中午大夥一起吃便當,她多半只是聆聽,連微笑都不太發出聲音,看來很慢熟。
因此,當她主動打頭陣、清晰地講述自己的背景時,同學都露出訝異的表情──原來她的口條那麼好!
那是一個外人看來光環四射、拿出名片總會換來陣陣驚呼的夢幻企業(?)。她是一名中階主管,平常的工作,需要縝密的思考、與談判協商能力,這恰巧是她的強項,也讓她的工作表現,在旁人眼中簡直閃閃發光。
長年的高壓與長工時,卻也讓她身心俱疲。照目前態勢,她很可能會在兩個月內升遷,成為更高階的主管──然而,這並不在她的人生計畫中,她覺察到心底的抗拒……
為了讓同學進入狀況,她說了幾個例子,將平常的工作狀況描繪的栩栩如生:
無論是工作內容、高壓職場、跨時區的超長工時,在她口中都變得極其鮮活,偶爾穿插荒謬的小幽默,更讓同學忍不住哈哈大笑,原來她很有講故事的天分啊!

「妳平常都怎麼安排時間?有什麼興趣?說說看。」


老師直接下結論:「#妳到底在焦慮什麼?」
站在講台前的她,楞了好幾秒:


她抓不太到老師的意思。為了讓對話能聚焦,她嘗試給出另一個答案:


「老是把自己躲在書裡,會不會也是一種逃避呢?」
她很訝異:誰……誰躲在書裡?這是什麼奇怪的推論?
台下同學面面相覷,教室一片沉寂。



「所以妳都還沒開始,就先放棄?」

「我擔任主管已經兩年了。我擅長僕人式領導,喜歡啟發、鼓勵和共創。只是這種領導風格,在台灣還不太普遍,在公司的組織文化中也顯得突兀,儘管團隊表現出色,還是一直飽受質疑。」


「而且,我相信透過啟發、鼓勵、共創,集體創意才會源源不絕。如果是強勢管理,用威權去管控、下命令 ── 漸漸地,團隊只會剩下主管的聲音,長遠來說,這會讓團隊失去創意。」
「所以我想,如果公司的期待,就是強勢管理,與其升遷後不適任,我更希望爭取非管理職。」

「你們看見她的盲點了嗎?」
同學陷入一片沉默。明明是大熱天,課室的空氣卻在迅速結霜。

同學A:「她很努力、也很聰明,可能……文化不適合吧?」

同學B:「感覺她很願意探索自己,」

「好,她很聰明,所以她的盲點在哪裡?」
同學C瞎猜:「是……想太多了嗎?」
老師轉身拿起筆,

「她是……是……」
同學D努力揣摩老師的意思:「是……逃避嗎?」

用力在白板寫下── ❝#逃避❞。
老師轉過身,銳利地望著她:
「妳剛剛說那麼多,這是妳逃避管理責任的藉口嗎?」
這樣的推論,無疑是很粗糙的:沒有合理的脈絡、沒有深度的對話、完全不採納個案的說法……台下幾個同學,忍不住皺起了眉頭。
怎麼會先畫靶再射箭?怎麼會用公審的方式來諮商呢?她孤伶伶站在講台上,覺得這一切根本莫名其妙。

她婉轉地表達心中的疑惑:
「老師口中的我,好像是另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……」

對於她的回答,老師顯然相當滿意:
「人,總是看不見自己的盲點,」
「透過職涯教練,讓你們看見不認識的自己,快速揪出盲點,省下幾十年的卡關和探索,這就是諮商的價值!」

她萬般無奈:「還有,我真的不是這樣的人,」

── ❝#抗拒❞。
「面對自己的盲點時,人類最常見的反應,就是抗拒。」
同學們望著講台上,被貼了一身標籤的她,眼神逐漸轉為濃濃的同情。


️她納悶地想,也許剛剛老師沒聽清楚?
「前面也提到,我負責跨組織協商,甚至可以說,我是整個部門裡頭,每天說話量最多的那個人。」



(台下同學紛紛點頭,大家一開始都體驗了她的說話魅力)




她苦笑了一下,大概猜到了接下來的審判。

「所以,妳又躲到便當裡了嗎?」
「妳不跟同事吃飯、也不跟同事說話。妳在逃避什麼?」
🙅她努力澄清:
「我沒有不跟同事說話 ── 剛剛說了,我的說話量常常是最多的。在會議中,其他同事還可以休息或輪流思考,但我需要主持和帶動討論。」
「然後,我也沒有逃避什麼。整天會議下來,午休對我真的很重要。所以利用午飯時間,安靜沉澱一下,順便充電,就是這樣而已。」

對話開始跳針了。她深吸一大口氣,讓自己鎮定下來:

「我瞭解自己是內向者,在喧鬧的環境裡,需要謹慎管理能量。但同時,我也是很積極的溝通者,這兩件事情不衝突。」


「我的說話量很大,是因為我把 ❝工作時間❞ 算進來,而老師剛剛一直聚焦的,都只是 ❝午休那一小時❞,」
「我也常想:職場的本體,到底是工作進展順利、團隊流暢合作、會議有效進行、尋求雙贏共好?還是 #每天中午要跟同事吃飯?」

「老師認為,哪一個才是職場的本體?」
信任的連結,始終建立不起來。她真的想回家了。
「邏輯很強的人,會過度用腦。」
「這種人對心、對人、對感受,通常就很遲鈍。」
她嘆了一口氣,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「通常」── 但人類好喜歡「通常」!
「通常」既簡單又粗暴,比認真去瞭解一個人方便多了。可偏偏,她常常是各種『通常』的例外啊!
的確,她的邏輯思考力強,但她對人的觀察、感受也極細膩啊!這禮拜某雜誌剛刊出她的邀稿文──因為字裡行間的感受極其細膩,她才剛被主管公開酸了一頓:
「怎麼那麼柔腸三百轉呀──妳不暈,我都暈了!外界還以為我們公司的主管,都很優柔寡斷耶。」
可是,誰說溫柔細膩等於優柔寡斷?
細膩與魄力,理性與感性,心和腦,為什麼一定要壁壘分明?這些能力,在她身上始終和諧地運作,她不知道為什麼大部份人,就是無法想像這件事……

要認真答嗎?她猶豫了好一會。這其實是好問題,但如果發問者沒有開放的心胸,去接納『超出他想像力以外』的答案,無論她回答什麼,不過是強化原有的框架罷了。

「心和腦,不一定是單選題。他們不一定非要此消彼長。心和腦,可以兩者都高度發展,流暢地合作。」
「我的經驗裡,當心與腦互相合作時,產生的縱效最靈活、力量也最強大。」

「妳每天用腦分析這麼多東西,不會太多雜訊嗎?」
她覺得訝異:高敏感與細膩的覺察力,什麼時候變成「雜訊」了?
人們習慣對自己不瞭解的事,貼上負面標籤嗎?


「甚至可以說,我很享受協商和溝通 ── 尋求共好,凝聚共識,我很喜歡這樣的工作。」



「一個人會內向,一定是受過什麼傷!」

台下一陣騷動,一位女同學,終於忍不住舉了手:
「老師,我記得心理學對內向的定義,好像跟是關於能量獲得的方式──內向的人,可以從內在獲得能量?」

「內向,當然是過去曾經受過創傷,」
「如果沒有受過傷,一個人好端端地會不講話?」
▋她大概瞭解了。
她其實很想走了。
現在的她,覺得沒有對話下去的必要了。
你說 1+1 = 5,那就等於五吧。

(
好的,1+1=5)


(
好。都好。)


(
Whatever.)

▋也許你猜到了──這位被霸凌的同學,就是我本人。
幾位課室裡的同學告訴我:當時氣氛太凝重,大家以為「諮商」結束後,我肯定會拿起包包,哭著奪門而出……沒想到,什麼都沒有發生。
實際情形是,我鎮定地走下講台,回到座位,從包包裡摸出手機,送了幾個訊息給K:
「我很確定,跟執照沒有關係。」
「如果以後你對個案諮商成這種鬼樣子,我跟你切八段……」
後來 K 安慰我:
「就是遇到一個對內向有偏見、又很自我中心的職涯教練嘛!」
我:「還有,剛好他不喜歡看書。」
K:「很多這種諮商師,其實連好好跟人聊天都不會。最常犯的錯誤,就是拿自己的好惡和經驗,套進別人完全不同的生命情境中,大肆批判。當個案受不了、嘗試反駁時,他們還更加肯定:是自己抓到了對方的痛點!」
▋幸好這兩個例子,不能代表全部的諮商服務者:K 和我都曾在不同類型的身心靈陪伴中,體驗過很具開創性的心靈對話。
有趣的是,『擁有執照』似乎不是品質保證 ──對話過程中,一旦「服務者的自我」凌駕了「個案的需要」,就很容易發生:將個案粗暴地塞進自己的框架的窘況……
所以,無論你是職涯顧問、心理諮商師、人生教練、還是各類的心靈療癒師:
當一個靈魂翩翩來到你面前,卸下他疲累的羽翼,赤裸地交付他的迷惘與脆弱──你真的有陪伴他、接住他的能力嗎?
不妨檢視看看:
✓你是否具備:溫度、同理心、彈性、柔軟、敏銳細膩的心思?
✓你是否能夠:不帶批判地聆聽與對話?
✓你是否能避免:被標籤和框架所綁架?
✓你是否能夠:放下主觀的好惡、放下自己的價值判斷,真誠聆聽並✓梳理你所聽見的生命故事?
另外,你是否具備清晰的邏輯思辯力、深厚的人生經驗、廣泛的地球生活知識、以及終生學習的習慣?
這都是幫助個案辨識出矛盾、並探索新方向的必備能力……
▋這些特質,本質上卻不脫那些樸實無華的普世價值:
那是一種「多元、開放、平等、無我、同理心,加上成長型心態」的心智運作模式。而這些,正是幾千年來,無數的哲學家、心理學家、身心靈修行者,窮其一生在探索的:#智慧。
這也是為什麼,即使心理師受過完整訓練,依然有許多個案在諮商中二次創傷。
規範與技巧,僅能約束最基本的行為,卻無法幫忙長出智慧,來承接繁複的生命樣態。
一旦「專業」流於形式,就會產生大量「匠氣十足的專家」──
在社會中,我們有許多很高學歷、受過完整訓練的法匠、學匠、數據匠、程式匠、心理諮商匠……
他們聰明卻智慧不足,善於鑽研技巧,卻僅能停留在表淺層次,無法洞察問題本質。因此,他們無法真正解決問題,甚至因為挾持著專業的權柄,更有機會製造傷害。
▋舉個例子:對諮商來說,什麼是「不帶批判的聆聽」呢?
✓「表面上」的不批判:是忍耐住嘴巴、不開口批判;壓抑住表情,不露出個人好惡。
✓「實質上」的不批判:則必需發自內心,瞭解「自己的侷限」,並時時提醒自己:
❝個案所經歷的,可能遠超過我的理解力、想像力和生命經驗。❞
❝不要批判,我不知道這個靈魂究竟跋涉了多遙遠的千山萬水,才能在此刻,來到我的面前。❞
❝我可能搞錯了。❞
當個案的故事令人費解,專業的諮商師會列出各種可能性:
✓個案心慌意亂而陳述不清;
✓個案正在說謊、逃避;
✓個案可能經歷了一些、超過諮商師能想像的境遇……
✓其他

逐步確認「目前是哪一種狀況」,甚至能讓個案的盲點,在反覆提問中浮現出來。

「在眾多可能性中,永遠只挑自己熟悉的那種,然後把個案粗暴地塞進去。」
他們記得「不要批判」,當下忍住了嘴巴和表情,內心的批判卻未曾停止。這些壓抑,在隨後的諮詢中,很容易一觸即發 ── 然後,#就是那些諮商師霸凌個案的慘烈故事了……
▋所以專業的諮商,真的不只是聊天而已,
雖然許多地球人,的確連好好聊天都不會。
想想「直男行為研究社」裡,不斷跳針的獵奇對話──欠缺同理心、自我中心、單向溝通、聽不懂人化……
我驚訝地發現:
生活經驗貧乏的直男*,和前面的驚悚諮商師,在對話模式上,竟然高度的雷同!
諮商師耶,在溝通技巧上,本應佔據光譜「極強」的端點;
然而,一旦掉進了「自我中心、無法換位思考、專業的傲慢」的人性中,我們竟然分辨不出:
「諮商師」和「生活經驗貧乏的直男」有何不同。
▋❝真正重要 的東西,是眼睛看不見的。❞
──《小王子Le Petit Prince》安東尼奧聖修伯里/著。
也許人類該學的,不是「技巧」── 這些我們已經學得夠多了 ── 而是在諸多技巧背後,那些看不見的溫柔智慧。

我們居住的這個水藍色星球,應該會比現在,更輕盈、也更美好一些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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